“你的活法是什么?为什么相同条件下,有些人能成功,有些人失败了?”
一个男生,拿着坏掉的交换机,到售卖机器的公司去维修。那家公司很小,技术也不行,修了半天也修不好。男生说,要不我自己修吧。男生就在那家公司里,借用他们的调试环境自己修了三天,修好了。那家公司的人看他技术不错,想让他留下来一起干。男生说不行,单位的人还要打电话呢,就提着交换机走了。当年这个男生,是周逵,后来连续5年当选福布斯全球最佳投资人;而当年那个特别小、技术也不太行的公司,叫华为。去年,周逵还在跟我感慨:“真是想不到,当年那么小的一家公司,20多年后会成为一家这么伟大的企业。”我心想,当年那个对他说“留下来一起干”的人,也不会想到这个埋头干活的工程师小兄弟,会在20多年后,成为中国最优秀的投资人之一。周逵个人的成长,华为公司的成长,其背后是整个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。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时代的红利受益者,但是为什么周逵能够成为周逵,华为能够成为华为?总还有一些属于他们个体的非常独特的东西。为什么在相同的条件里,大家做着相同的事情,取得的增长结果却不一样?我对此非常好奇,于是花了两年多的时间,寻找答案。有时候即使当事人直接告诉了你为什么,你也仍需要继续思考。有一次,我在北京三环边上的一家餐馆吃午饭,发现餐馆的客人非常少,老板闲在一旁。老板说:“我认真地琢磨了,觉得主要原因有两个——第一,这是三环边儿,过车多,但开车的人不经常在这里停下;第二,附近就我这一家餐馆,餐馆一般要扎堆才好活,你看簋街,一堆餐馆开在一起,大家直接往那边走,这家不成就去另一家。”一年后,我再次到到这家餐馆吃午饭,客人多得排起了长队。我一看,老板换人了。吃完饭,我又去找新老板聊天:“老板,你们家的生意怎么这么好啊?”新老板说:“我觉得,第一,这是三环边儿,过车多;第二,附近只有我这一家餐馆。”由此可见,当我们研究增长的时候,先要搞清楚一个问题,就是:为什么在同一个位置,面对同一个消费群体,一家餐馆生,一家餐馆死?
为什么25年的时间,能成就周逵、成就华为,但很多比周逵优秀的人、比华为强大的企业,在日新月异的近十年中,反而失去了光彩?
我花了很多时间,得出答案,希望不仅为我自己,也为我的朋友、为创新者的共同体、为大家过去十年的集体经验,做一次梳理,然后回馈给各位。第一个阶段,是从出生直到离开联想的“傻白甜”阶段;第二个阶段,是从离开联想开始,到2011年进入腾讯,意气风发地闯江湖,我称之为10年“入妄”阶段;第三个阶段,就是从2011年直到现在,姑且称为“平常心”阶段吧。我讲过,伤口是后天的器官。一个人最敏感的地方,就是伤口。如果一个人看到一样事物会觉得痛,那一定是因为他在那样事物上有伤。我曾在“妄境”里挣扎了10年,浑身是伤,但也正因为这些伤,才成就了今天的我。我完全不怀念那个傻白甜的、干干净净没有伤口的自己。那时的我被保护得太好,只能通过眼睛看世界。但是别人的伤口、别人的疾苦、别人的处境、别人的不得已,明明白白地展露在我面前,而我就是感受不到,也看不到。我是那么的无知无觉,满眼只能看到自己的优点和对世界的想当然,所以才会“入妄”。入妄,就是拒绝承认客观现实,失了平常心。因为我觉得自己不是凡人,一定要干出点什么,来证明自己。那个时候,黎和生(著名投资人)看我实在太想成功了,就向我传授他所参透的秘诀:“做一件让你自己觉得羞愧的事,坚持5年,就能成功。”他解释说:“像我们这种自命不凡的人,辛苦和挫败都可以忍,最难忍的就是羞愧。你要想能力升级,就去面对自己最害怕的事。”那时我刚开始创业,所有的动作,都是想要各种各样的认同和赞美,也有各种各样的观念洁癖,有很多看不惯的人和事。这就是我在《增长思维》第17讲里说的“人际容纳度”。当我的人际容纳度就是这么薄,使我只能和很少的人合作,办企业也像是抱着一个小花盆,种几株我喜欢的花。这样做是不可能有规模的,没有规模又怎么对得起每个相信我的人?我痛苦得要死,开始在做的事情中感觉到羞愧。因为左边是我的观念洁癖,对世界的排斥;右边是做不出规模,对大家的羞愧。我被挤压在中间,内心的一道道伤口,大概都是这样的碰撞留下来的。有一天,我突然坦然了。其实一切的痛苦,只是我自己在作。我这么痛苦,就只是因为我把人生想成了一道证明题。我为了证明某种东西,而企图扭曲现实的一切。越想扭曲现实,现实就越对我打脸,直到把我打醒为止。但如果我完整地接纳现实:我就是个普通人,我不需要包装自己是什么精英,来给自己壮胆,大家都是普通人;我们做的事,是因为别人恰好有某种需求,但是经验没我们多,所以我们就认认真真地帮人家把事办好,持续帮别人服务,积累专业度,就这么简单。于是,我看现实多妩媚,现实看我,也就觉得还行了。就这样,我进入了人生中比较美好的“平常心”阶段。“入妄”与“平常心”这两个阶段,几乎是每个创业者的必经之路,甚至会有两个阶段来回拉锯的微妙体验。
所以,作为一个创业者,回头再看《西游记》,会另有一番体会:当唐僧到达西天的时候,他突然发现,其实一直以来,就只有他孤身一人走在取经路上,没有孙悟空、没有猪八戒、没有沙和尚,所有的角色,都是他幻想出来陪伴自己的另一个自己。孙悟空,是那个无所畏惧、永不服输,上天下海也要找到问题解决办法的自己;猪八戒,是自己真实的人性,会害怕、会退缩、会想放松一点的自己;沙和尚,更有意思,在创业的漫漫长路上,你内心觉得自己是孙悟空,但在别人眼中你就是沙和尚:一个没有什么特别资质,只会闷着头、一步一步向前走的笨家伙。但是,不管你的外在看上去是孙悟空,是猪八戒,还是沙和尚,你的内心,永远只能是唐僧。唐僧就是可以什么本事都没有,但只有一个取经使命,一念执着。一路上,他哭过、绝望过、软弱过、向人求救过,但从来没有说过一句“我们放弃吧,回家”。只有你的使命、你的执着,才能召唤力量;大山和沙漠都不能阻挡,满天神佛都会来帮你。所以,最强大的,不是悟空,是唐僧;不是技能,是使命。这就是我在《增长思维》中谈的,可以撬动“增长杠杆”的那个支点。让你真实感知世界的,不是你头脑中的知识,而是你的伤口;让你强大到可以撬动这个世界的,不是你的技能,而是你的使命。“使命”这个词,从字面上看,就是“你怎样使用你这条命”。唐僧这条命,就是拿来去西天取经的。取经人,纵使死在取经路上,也无怨无悔,这就是使命。
不知不觉,我们这群伴随着中国IT互联网成长起来的人,都将走到“知天命”的年纪,总会开始想:自己这条命,到底是拿来做什么的?
生命就是时间。一切事都要花时间,但生命的能量就不知不觉地耗散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里。那些过去和我一起混在中关村、如今都成为互联网大佬的朋友们,在讨论《增长思维》的时候,谈得更多的,不是这事怎么干,而是这一生怎么活。所以,如果你问我,最近几年对自己最满意的事情是什么,一定不是做出了《产品思维》和《增长思维》,而是我构建了自己的生活。说起来也很简单,就是读书、跑步、见朋友、看电影、写日记,这几乎就是我生活的全部。而我的作品就在这样的生活中,一枝一叶地长出来。我关心身边的每个人、我去访谈的每个人的思考、做法,我更关心他们的活法:小米创始人雷军三十年如一日地当“中关村劳模”,这是他的活法;北京十一学校联盟总校校长李希贵的生日被同学们得知,当天收到了400多条生日祝福,他一一回复,直到凌晨一点,这是他的活法。一个人的信仰,不是他说出来的,而是他活出来的;一个人的成功,不是他干出来的,而是他用自己的一辈子活出来的。我是一个普通人,但我发现,我也有我的使命。我的使命就是:讲好中国的创新故事。最高领导人说,讲好中国故事。而我只求能把在创新者共同体里面,发生的和我探索到的一些故事,持续地讲出来,这一生便足矣。
过去的教材和商业报道,都是把一件事中理性的部分抽出来为你呈现,但你若完全按照它去做,极大概率会失败。为什么?因为你在教材里学到的是理性,但是做事情时要处理的全是人性,也包括要安放好自己的人性。人生的道理很多,但是一个中国人在当下应该怎么活,这就是我的《增长思维》最希望传达给你的东西。希望我的内容,不仅能让你多知道几个商业名词、几个思考框架,还能给你一个人性化的视角,有温度、有血有肉地感知我们这一代的中国创新。这一切,都是被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,所实现的。他们和我们一样,有笑、有泪、有迷茫、有脆弱。同一个时代,不同的企业选择;同一种伤口,不同的活法。这样千姿百态的人世间,就是我所见的最美好的事物。这样的美好,我愿意以一生之力去收集、去分享。在未来的日子里,我会继续讲中国创新的故事,也希望你,能成为我故事中的主角。